县里投票选县花,我毫不犹豫地选了杜鹃花,结果也是杜鹃花。这是好事,我很开心,一来说明国泰民安,人们有了审美需求;二来说明很多的镇雄人跟我一样,在候选花中,对杜鹃花更熟悉,认为杜鹃花更符合镇雄人的秉性——热情、质朴、大方、爽快。
百度上说,唐朝大诗人白居易对杜鹃花情有独钟,写下很多赞美杜鹃花的诗句,还亲自移植栽培。第一次移植未成活,写下“争奈结根深石底,无因移得到人家。”的诗句;后来终于成了,又写下“已怜根损斩新栽,还喜花开依旧数。”的句子。可见移植杜鹃也并不是易事。
老杜移植杜鹃辛苦,但在镇雄,杜鹃花却是土生土长的平常花卉。常见的就有很多种,映山红、映山白、碎米杜鹃……我没有确切地数过,只知道每年三四月,每一座山头,红红白白,都是它们的身影;县城周边的高山垭口、大木桥、马厂梁子,还有临近的贵洲赫章……都开得堆霞绣锦,如火如荼。
刘波 摄
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出生的镇雄人,大多会有关于“竹筒酸花”的记忆。酸花开时,找一杆比筷子略粗的绿竹,截为数截,都比筷子略短,一端开口,一端留着竹节作底。酸花去叶去蕊,只取花瓣放进筒中,用筷子将花瓣杵成花酱,然后舔食筷子上的花汁花酱,酸酸甜甜,小孩子们喜欢得很。要是再有两粒糖精丢进去,简直甜蜜得想让人飞上天。我小时候就读一小,每年春天,小贩们在校门口贩卖酸花和竹筒,酸花论碗卖,五分钱一碗。舍不得花钱的,就各自上山去砍竹筒,采酸花,反正满山都是。每天一到放学,只见小孩手里都拿着竹筒筷子,杵啊,舔啊,有时你分我舔两口,我分你舔两口,满嘴都嘬得黑黢黢的。
映山白和映山红开时,母亲也常带我们上山,采了花来,用热水焯去涩味,炒着吃或是与豆浆放在一起点豆腐吃,都有一股清香味,是不错的山珍。映山红和映山白花芯里有蜜滴,我们也常吮吸它们藏在花芯里的甜蜜。现在想来,在那些缺糖少甜的岁月里,杜鹃花给了我们多少甜美的期望和感受啊。人生有期望,日子自然就会往前奔。现在我们有那么多糖果、糕点,甜是甜了,却总是像缺少点什么似的,想来想去,缺的可能正是那份山野的清芬和期望的美好。
世间花朵,各有其态,各具其美。这跟女人也差不多,有的冷艳,有的高贵,有的娇柔,有的富丽……很奇怪,我们欣赏那些美丽精致的女子,却更愿意亲近那些热情质朴自然的女子。若把花比作女人的话,杜鹃花便是让人亲近的女子,温和、大度、从容。
杜鹃花好吃,让人亲近;杜鹃花好看,也让人亲近。
一朵朵漏斗形的花朵,聚成一个个圆形花球,丰满健康,大大方方立在枝头上,既不孤标傲世,也不妄自菲薄,看着就让人觉得喜庆和实诚。每一朵杜鹃的花瓣上都像是撒着些芝麻粒样的小黑点,像女人脸上的雀班,一颦一笑就活泛起来,生动得很,我很喜欢。
杜鹃花属类的酸花枝条柔韧,采酸花的时候,可以就地取材,将酸花一朵朵串在枝条上,串满后圈起来,便是一个花环,往头上一戴,那就是山中最美的公主。小时候我常干这样的事,并期望能在采花的途中遇到山中精灵,或是被冰冻起来的王子,我将燃起爱的烈焰,去解救他,并和他一起度过最美的余生。后来我发现,我们所能相遇的,都是另一个自我。
杜鹃不止花好看,树干和树根也是很符合美学意义的。它们虬劲苍润,充分展现着岁月的质感,很适合做盆景。园艺师们通过蟠扎塑形修剪,把它们搞成各具形态的样子:老桩斜干执拗坚韧,像有着无穷超凡的生命力;大树曲枝则蜿蜒曲折、意气风发;悬崖顾盼式又婀娜多姿、仪态万方……在这些造型里,花与干俯仰生姿,枝和叶,引人暇思……唉,在它们身上,青春的烂漫与岁月的苍茫完美融合,繁简和取舍的哲学体现得淋漓尽致。只是在它们雅致古朴的背后,苦了的却是杜鹃花本身——那么多人上山挖老桩杜鹃,当然是为了换个好价钱。它们被摆放在庭院里,有的死去,有的活着,都失去了最初的明月清风。唉,我宁愿它们在山中,让诗人写下“断崖几树深如血,照水晴花暖欲燃。”的诗句。
古代诗人中当然还有很多为杜鹃花写下诗句的。唐代李白在《宣城见杜鹃花》中写道:“蜀国曾闻子规啼,宣城还见杜鹃花。一叫一回肠欲断,三春三月忆三巴。”成彦雄写的是“疑是口中血,滴成枝上花。”还有清代的林耀亭,写了“红蕊染成真血泪,枝头似唤不如归。”的句子。这些诗句,都牵连到“望帝春心托杜鹃”的传说:蜀帝化身的杜鹃鸟,为农事操碎了心,它夜夜啼血,教民务农,被血染红的花就是杜鹃花。这些诗句和传说我都不甚喜欢,太过凄美,总有那么一股子怨气。我喜欢的,是万象更新的春天,是在春天里,布谷鸟从山野林间飞过,大声嚷嚷:“阿公阿婆,割麦插禾!阿公阿婆,割麦插禾!”,它们一叫,山中的杜鹃花就被吵醒了。这些山野丫头打着呵欠,眨巴眨巴眼睛,伸伸胳膊,踢踢腿,也跟着吵嚷起来;她们叽叽喳喳、吵吵闹闹、嘻嘻哈哈,整个人间就此欣欣然蓬勃起来,一切都充满着新鲜的希望,新生的力量。
来源:镇雄文联
编辑:史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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